记一个拾荒者
人群拥挤的车站,各形各色的伞被打开,拼接成破碎的图案,遮住了天空的灰白。雨无孔不入,它们狡猾地从伞与伞之间的空隙中直奔底面,短而急促,像无数把无形的利剑,毫不留情地捅向大地。不一会儿,灰暗的地面便淤积成大大小小的水块,它们又以飞快的速度继续侵蚀着大地。
甚是不耐烦,我极不情愿地随着人群前进着。拥挤的地方免不了伞端相触,一瞬间,在人群中总有几个人下意识地抬头,没好气地看看周边的人,而被看的人只得做贼心虚地道歉,然后一场戏谑的闹剧就此结束。身体几乎是被推着前进的,我极度耐着脾气被推着。
恹恶之极猛一抬头,在花花绿绿的伞群中瞥到了一把与众不同的伞。不是多么珍贵的伞,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伞,相反那是一把十分破旧寒碜的伞。样式形状上很普通,它的颜色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褪到不能再褪的黑色,散落在伞上大大小小的补丁十分显眼,可以清楚地看出伞上的几个小洞,一些调皮的雨点儿顺势溜了进去,“滴——”,打在地上,与同行的其他雨点儿慢了一拍。伞的左边折了翼,随着人群摇晃着。
流动的人群不知何时停了下来,不少人像我一样吃惊地在周围寻找着怎么会停下来的线索。视线中,那把伞停在最前端,挡住了整个路口,各种各样的抱怨声响彻在狭隘的车站过道里。雨不停地下着,人身上就多了几分潮性,火虽然点不燃,却阴阴地恼。
突然整个人群全部往后一退,我一下子被挤到过道的一侧,心里的怨气堆积成小山,无处可以宣泄。我忍不住小声抱怨一句,抬头又看见那把伞,那把伞的主人正大步流星地往我们的方向挤。我瞥了他一眼,一张历尽沧桑皱巴巴的脸如同他皱巴巴的伞,破旧的衣裳勉强可以蔽体却抵御不了低温的天气。突然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留余地地跑进我的口鼻,侵入我的肺腑,整个人就那么难受起来,周围的人也不断地发出抱怨声。我才注意到他的一只布满茧的手提着一个大袋子,水滴从里面溢在地上,发出十分古怪的气味。他就这样侧脸对着我,从我身边挤过。可他那被路灯扫到的白发,在雨水的湿润下,变成了模糊的晕黄。
过了好一会,那人总算挤到了后边,人群又继续向前流动着。终于,拥挤的人群咋子一个十字路口散开来,我如释负重地呼了一口气,向家的方向走去,我哼着小曲儿翻着包,打算叫妹妹出来接我。手在包里面掏了一会而,拿出来的依旧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,钱包也不见了!
雨“滴答滴答”地打在我的伞上,我感觉像是在冰窖里,冷冷的,心情一下子跌到了低谷。我努力地思索着,我的钱包和手机是怎么不见的——我下车后买了一杯奶茶然后跟随拥挤的人群走着走着……然后那个人……我一惊,狠狠地咬着牙。对!就是那个捡垃圾的人偷的!我带着对那个人无尽的怨恨与厌恶向车站走回去。
雨丝顺着风向飘着,天幕仿佛倾斜,我奔跑起来,帆布鞋“啪啪啪”踏入淤积的水池中,带出了不少污泥,我无心管它继续奔跑着。车站空空如也,没有人的痕迹,路边的路灯仿佛也很寂寞,孤独地站在雨中,看着这一切。重金属音乐从车站等候厅里传来,与“哗哗哗”的雨声显得格格不入。再激烈的音乐对此时的我来说都如死灰一般,根本就失去了原本的张狂。
我直奔等候厅,来不及喘气,就对里面的人说:“我的手机和钱包丢了!”
一位中年男子“啊”了一句,看了我一眼,说:“半个小时前有人送来一部手机和一个海绵宝宝的钱包,是你的吗?”
我顺着他手势看过去,我的卡其色手机和海绵宝宝钱包安然无恙地躺在茶几上。我急忙说:“是我的是我的!里面还有我的学生卡!”
那位叔叔翻了翻我的钱包确定是我的东西之后将它们还给了我。
我拿回了自己的东西,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之情,本不愿多事的我却像是吃了蜜一般:“是谁送回来的啊?”
“哦,是一位大爷。那大爷真好心啊,他说他来车站捡垃圾时捡到一个袋子,没有来得及看是什么就先拿走了,后来他突然发现里面有钱和手机就急忙送到这里来了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笑笑说“小姑娘,这里傍晚时期人群都很拥挤,以后要好好看住自己的东西啊,别丢三落四了。”
“嗯。我知道了,谢谢!”我和他道谢后就走了。
雨依然不减退。
想到的是那把破烂不堪的伞,想到的是那一张历尽沧桑的脸,想到的是一颗善良的心……心里暖暖的。
车站换成了柔和的音乐,它们被雨水融化了,在左右摇摆的雨中,循环在我的耳边。
我撑着伞,笑了笑,在了无人迹的车站向家的方向走去。